Reverie ends

只有你懂我的制杖

【叶喻】叶公钓鱼

  小砂锅刚离了火,雪白的粥水还在翻滚着咕嘟咕嘟地冒泡。叶修盛出一碗,撒上葱花,舀起一勺,轻轻吹散温暖的雾气。米粒软糯但并未脱形,带着鱼肉的鲜甜。叶修呷了一口,微微眯起眼睛。

  “鲩鱼用来做鱼片粥固然可以突出鲜味,却未必是最佳的吃法。”

  叶修抿下那勺粥,抬头去看说话的人。年轻,整洁,眉目和静,是聪明人该有的样子。视线微微下沉,来人的双手白净修长,大约是不沾阳春水的。就站在桌边一步远的地方,身形很直却不紧绷,见叶修打量,他温和笑道:“这里厨子手艺不错,但到底是少了几分琢磨了。”

  粥喝了小半碗,叶修才开口:“那照你说,这鱼该怎么做啊?”

  “这脆鲩的妙处就在于肉质紧实,倒不如做香柠鱼片,也不辜负厨子的好刀工。”来人得了叶修的眼神,不远不近地坐下侃侃而谈:“把鱼肉切了厚片,用刀背细细拍过,裹了面粉和蛋液用慢火煎,出锅浇上以鲜柠檬调好的芡汁,闻之酸甜香浓,食之爽口弹牙,岂不比直接丢进粥水里煮了更妙?”

  叶修双眼微微眯起,抬着勺子嗅了嗅又道:“这位,先生似乎是此道行家?”

  “我姓喻。”来人递出名片,“行家不敢当,口腹之欲而已。”

  “喻,文,州。”叶修把名片整齐收到胸前的口袋里,“民以食为天,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点口腹之欲么。喻先生说得头头是道,不如亲自露一手?”

  喻文州顿了一下,眼珠一转:“今天已经有鱼片粥了,柠檬鱼片,不如下次再试?”

  碗已见底,叶修闻言抬眼在他脸上细细扫过一遍:“好啊,三天后,还在这等你。”说罢起身欲走。喻文州见状忙出声:“先生,你的粥还有半锅呢。”

  “给你了。”

  

  ……连名字都没问出来。待人走远了,喻文州稍微放松了坐姿,摇头叹了口气。

  砂锅保温,现在还在散发混着米香和鱼鲜的热气。喻文州也拿白瓷碗盛了几勺,加好配料啜了一口。

  鲜甜得舌头都差点吞下去。

  这渔村位置偏僻。大老远的只为吃一碗粥,这人还真是好享受。

  看看时间还早,喻文州召来侍者,说粥味道很好,想打包一份带回去。

  “喻先生,这道粥是客人自己烹饪的。我们提供自助厨房,您有需要也可以随时使用。……抱歉,客人的隐私我们不能透露。”

  ……那人自己做的。

  喻文州的脸顿时有点热。

  面前的半锅粥看起来也意味深长了起来。

  喻文州又毕恭毕敬地盛了小半碗,细细咀嚼。鱼肉雪白柔细,在锅中翻煮多时,软而不絮,鲜而不腥。躺在柔润的米汤里,很是莹白可爱。

  行家?

  这才是行家!

  鲁班门前弄大斧,叶修面前谈荣耀,说的就是他了。喻文州一边陶醉,一边追悔。

  而且费了这么大劲,连人家姓甚名谁都没问出来。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。

  话说回来,会员准入的渔村,可猜的人选着实不算多。可喻文州不乐意用这法子,他想等这人自己愿意和他结识,把大名自己报给他,如此才对得起他一进厅堂就凝固在窗边的视线,和与之同时心脏心悸般的跳动。

  反正三天后也还是要见的,不急在这一时。

  嗯……嗯?只有三天!

  

   往窗外看还是一片黯淡的冷灰色,厨房里却是灯火通明,热火朝天。

  喻文州正在进行最后的彩排。

  三天72小时,即使争分夺秒不眠不休,也实在不算很长时间。更何况他是要掌握一种自己原本只点了0.1的技能,还试图达到能在叶修面前卖弄的水平。

  还不能真的不眠不休,以免形容枯槁,魅力下降,因小失大。

  真是决策失误啊。喻文州不紧不慢地将怨念施加给手心的柠檬,而后将色泽诡异的芡汁倒在鱼尸身上。

  6:08,距离叶修出现大约还有3小时,自己还能排练两次。喻文州拎起了砧板上躺着的另外半片鱼。

  

  “很不错。”叶修咬了半片,在口中滚过一圈,缓缓笑开。

  喻文州一口气缓缓呼出,假淡定脸险些笑裂。又听得人声:

  “才三天工夫,就晓得做鱼要黄酒去腥,调汁腌制入味,柠檬汁也没拿勾兑好的糊弄——”眼神又一扫,“头一次动锅铲吧?也没切着烫着手,相当不错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喻文州的面具到底掉了一块——他的嘴角抽了抽。

  鱼片入口“咔吱”一声,汁液在口腔蔓延开来。起码煎得火候是不错的,做到了爽脆弹……牙……喻文州五官紧紧扭曲成一团,挣扎着自我安慰。

  “……不过新手难免犯错误,比如说,最后滴在鱼片上的柠檬汁应该用白葡萄酒来调配,想省钱,来点二锅头也勉强可以接受。但用白醋就不那么合适了,你说是不是呢?”叶修好整以暇地提问。

  喻文州抓起手边的茶水牛饮了几大口,心想今天的苦丁怎么甜丝丝的。

  叶修叹息着摇头,一口道出喻文州的感叹:“搭讪方式千千万,你却偏偏选了个Hell模式。”看着侍者将几个小碟摆在喻文州的作品周围,他又道:“不过柠檬鱼片确实是个好主意。”

  这道小菜在叶修手下自是另一番气象。喻文州一口接一口,认真负责地品尝了大半盘,淡定笑道:“好手艺,是我班门弄斧了。”——说着又吃了几片:既然装X搭讪在叶修面前已经一败涂地,那总得吃个够本才不枉丢脸一场。

  叶修也不跟他抢。精致的brunch两人都吃了个七成饱,搁了筷子,叶修才笑吟吟地说:“厨艺暂且不论,我觉得你的搭讪很有诚意。”

  咦?

  “最近鲈鱼不错,周末一起钓鱼吧。来了就上七区找叶修。”喻文州直直盯着他,听他补了几个字:“也就是我。”

  

  红虎侠被姜太公KO是怎样的心理体验?

  喻文州表示,此天意,非战之罪也。

  当然,自己如果拿的是国产“钓鱼王”,而不是特意动用心爱的“红虎”,此刻大概会好受些。

  “钓竿什么的都是其次,要钓到鱼,你首先得弄清楚鱼的追求。”叶修把一条尺长的鲈鱼放进鱼篓,一本正经地说:“这塘里的鱼跟你一样,在乎口腹之欲。”

  喻文州摘下鱼钩上手指长的鱼扔回水里,“看来叶神对饵料调制颇有心得。”

  叶修咳了个惊天动地:“叶神是个什么称呼!”

  喻文州笑眯眯:“叶先生捕鱼烹鱼境界脱俗,连鱼的心理都能揣摩七八,可算上是鱼神了。”

  叶修瞅他:“我是鱼神,你是鱼么?”

  喻文州咂咂嘴,摸了叶修几颗鱼饵,又把钩甩进水里。

  

  每个周末下午相约钓鱼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惯例。喻文州鸟枪换炮,除了最初钓上来一只旧靴子,两个小河蟹,发挥也日渐稳定,这周更是钓上来两三条心心念念的好鲈鱼。两人边走边商量这鱼该怎么吃。

  “我跟你讲,下次再想用这招搭讪,换个高明点的菜式。”叶修刚否了喻文州拿鲈鱼红烧的馊主意,兴致高昂,提起了旧事。

  喻文州翘着嘴角作虚心受教状,心里却道:用不着了。这一手我就用了一次,已经成功把你钓上来了。

  叶修指着手里不懈扑腾着的鲈鱼,“比如今天咱们就吃莼菜鲈鱼羹吧,好吃好做,还有个典故供你扯。”

  “犹有鲈鱼莼菜兴,来春或拟往江东。叶神是几年没回家了?”

  “吃饭就吃饭,扯那么多干什么。”

  “这道菜省时省力,叶神一举多得,喻某佩服。”喻文州轻巧放过叶修的自相矛盾,帮忙收拾起莼菜和笋干。

  “佩服还得有行动。”叶修眼睛一斜,大爷似的往门边一靠:“今儿我就不动手了,我指挥,你做。”

  喻文州好美食,叶修更是口味刁钻。在他的指挥下,喻文州差点把厨房烧了。

  “笋干不是这么切的,你拉锯呢?切两个指节长的小段,你的手是扫把条啊那么长?”

  “把水烧上,切点小葱段。那个是大葱!卷煎饼的!你……”

  喻文州微笑着抓起葱,直直戳进叶修嘴里。

  叶修涕泪交零。

   待到他擦干眼泪重新做人,喻文州已经把各种材料统统扔进锅里,无理取闹地开了火,冷酷无情地挖了好几铲子。叶修连忙扑过来,一把抓住他的腕子:“你这么铲,会把鲈鱼碎尸万段的,除了口味,卖相也很重要啊!”说着握着他的手腕示范:“你得从锅底轻轻探进去,手可以轻轻颤几下,免得塌底。”

  喻文州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。

  叶修回身从冰箱里拿了个盒子开封:“刚刚我是想问你,喜不喜欢吃豆腐……鱼汤里的豆腐很鲜美的。”

  “你给的豆腐,我自然是喜欢吃的。”喻文州眉眼弯弯,叶修切一片,他往锅里运一片。“这豆腐该怎么吃,叶神不指导下么?”

  …………

  饱受期待的、情怀满溢的、传说中好吃好做的、省时省力的莼菜鲈鱼羹,终究是糊了锅底。

  叶喻二人怀想着花鲈出水时的英姿,呼吸着空气中的焦味,痛心疾首。

  

  喻氏和君大笑渔村的合作案,出自董事会的多方权衡、慎重考虑,如今终于定下意向,喻文州乐见其成。

  可此刻酒会上,喻文州和渔村幕后老板亲切握手,却险些以为自己魂穿了。

  昨天还围着围裙满手鱼滑,一边教自己搓鱼丸一边努力骗自己答应天天做饭的不平等条约,今天却西装革履,头发一丝不乱,精英范儿十足地握着自己的手,说“喻少董久仰”?

  这是几个意思?

  帅是帅,可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啊。

  喻文州察觉叶秋看他的眼神同样很诡异,大概像是看一个跳了警的杀人犯。

  “你是不是——”喻文州问。

  毕竟是宴会主角,王董张副肖总你方唱罢我登场,打断了好几次。眼见一对上了年纪的宾客越走越近,喻文州抓紧把话问出口:“你就是莼鲈之思?”

  “咳,你还记得这个事儿呢?”

  喻文州回过头,看见一个同样西装领带,但画风正确得多的叶总。

  画风正确的叶总画风十分正确地朝着走到面前的年长夫妇点头:“爸,妈。”又推喻文州:“咱家的合作伙伴,我亲自考察过了,对渔村运营见解不凡,而且难得的是厨艺了得。”

  “得我这混账哥哥一句赞可不容易。喻少董有机会一定要露一手!”叶秋凑热闹。

  喻文州十分得体地苦笑起来。

  

  又是周末。

  叶修照例来塘边垂钓。半晌,又一个马扎摆在他身旁不远处。

  正午白亮的日光被桔红的暖色渐染,塘边的影子缓缓拉长。

  两个鱼篓空空如也。小风有气无力地扫着,无声无息。

  沉默粘稠到让人缺氧,池塘里几条鱼浮到水面吐了一串泡泡。池面上,涟漪左一圈右一圈地荡漾。

  “我听说有一种鱼,非常罕有,”叶修端坐如泥胎木雕一般,双眼直直盯着水面,“世间仅此一条,但滋味奇妙,堪称一绝,一旦尝过便终身不忘。我十分想试一下。”

  喻文州闻言微怔,鱼竿抖了抖。好一会儿,他才慢慢吐字:“我也曾见过一株香叶,异香扑鼻,闻之通体舒泰,当时我便想,用以烹鱼必然是绝顶滋味。不知有生之年能否有幸品尝?”

  夕阳撒了碎金在水面上,掺了花香,琤琮作响。浮标欢快地上下抖动着,却没有人理会。叶修和喻文州慢镜头般咔吧咔吧地侧过头来,视线交会的瞬间,却不约而同地桀桀怪笑起来。

  

  —END—

 

  节操易碎脸万里,OO未勒C无计……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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